●订阅 　　如果有一天，你坐在飞机上，飞机即将坠落，可以有机会打个电话跟人道别，你希望打给谁？

　　四年前，我在小说《赠尔余生》写过这一句。

　　也曾自问，但是却总是想，一个电话怎么够，只跟一个人说，又怎么够？

　　有一年，独自从威尼斯飞罗马，遇到雷阵雨，窗外的闪电仿佛近在咫尺，飞机摇晃着，直坠数次，乘客们不时发出惊呼。我默默握着座椅扶手，心中想的是，这次旅行没有告诉爸妈，如果失事，他们看到空难新闻，一定完全不会意识到女儿就在这趟飞机上，最多对遥远的他人怀以同情。我也想，是不是应该写点遗言，如果能在废墟中被发现的话，可是该写什么——感谢他们多年养育之恩，若我不幸遇难，请节哀？

　　在那一刻，突然词穷，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。也许任何一封遗书，只有写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当时的心情，于他人，唯有唏嘘。

　　那次之后，我凡去任何一个地方，都会先跟他们说一声。

　　因为害怕意外。

　　意外是什么？

　　是在飞机上你正喝着橙汁看着ipad，飞机突然中弹断裂急速坠落。意味着你的植物没人浇水了，你的狗没人喂了，你的亲人都哭死了，你的爱人也只能找别人了，你想去的地方、想买的东西，你爱吃的草莓冰淇淋从此以后都跟你无关了——一个同事在朋友圈里这么说。

　　山河永在，岁月深长，而一个人消失之迅速，甚至来不及挽留。

　　悲欢离合面前，人类是这样的脆弱渺小。真到了离散之时，无论这离散是猝不及防，还是日积月累，说什么都是徒劳，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区别。

　　逢到如此境遇，离开和留下，究竟哪一方更痛苦？

　　“那些激动和喧闹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，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。那个六月在大帐篷下吃草莓，看赛艇划过河面的惬意，似乎不可能再有，但却永远留在了露易丝他们的世界里。有时他会想，会不会被丢下的、死去的其实是他，而他们的生活仍再继续，只是在别处忙碌着，忘记了他。”

　　去年翻译TheReturnofCaptainJohnEmmett（上尉归来）一书时，我最喜欢的是这句。

　　前几日和朋友聊到汤唯结婚，便提及在瑞士车祸去世的陈雨黎。朋友是丁克家庭，他对陈其钢说，我们没有孩子，以后我们常来往。陈说，你们是没有过，可我们是有过，却又失去，不一样。

　　看《归来》时，听到陈其钢自《渔光曲》改编的主题曲《跟着你到天边》，觉得鼻酸。

　　昨天的身影在眼前，昨天的欢笑响耳边……沿着岁月留下的路，相会在如烟的昨天。

　　相聚欢，离别痛，都在这平淡字眼里。

　　年少时最爱的一部日剧，叫《漂流教室》。年1月7日，在一震巨响过后，横滨一所中学凭空消失，留下一个巨大的坑在原地，学校的一切，包括学校里的为数不多的学生，老师都一起消失了。他们穿越到了未来，已经沙漠化、一无所有的未来世界。而亲友们不知道他们去了那里，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。

　　来不及告白，来不及道歉，来不及赴约，来不及好好生活。

　　领着孩子们在未来世界为生存斗争的浅海老师在黑板上写，今を生きろ。活在当下。

　　他对他们说，你们死了的话，我会寂寞的。

　　前几天在饭桌上我说起去世多年的公公，守寡大半辈子的婆婆笑着说，要是再遇见他，我一定臭骂他一顿，这么早就把我抛下。

　　若你等的人，永远不回来。

　　你要好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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